熊纸

三界之内,两性之外
入错理工的文科生,提笔画画的穷书生,投错熊胎的怪人生,是为三生

© 熊纸

Powered by LOFTER

【蔺靖、HE】爱上层楼(第八章)

本来打算赶上楼诚深夜60分的,结果一high,又写多了……迟到就迟到吧,我已淡定。

关键词:食髓知味。

 @楼诚深夜60分 

本文正剧向同人,《琅琊榜后传》【伪】。

前文链接: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爱上层楼1-6章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爱上层楼》第七章上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《爱上层楼》第七章下


 

八、食髓知味

 

江东客栈门前的集市,摆着一个武打的台子,台旁立着一个招牌“武迎天下英雄“,下附一行小字“——每人十两银子”。台子上,蒙面大汉正和前来请战的人斗在一团。起手翻身,轻轻几步,一招“平沙落雁”,便将对手制在地上,再也爬不起来。

萧庭生着便衣,坐于一旁的茶摊,长指执杯,小口饮啜,狭长的凤眼却未曾看向台上,而是探查着围观的人群和客栈的二楼。

一旁的舒鸿感慨唏嘘:“那个被制在地上的,可是咱们军中号称‘小白龙’的甘舷,就这么几招便被降了……啧啧。”

萧庭生放下茶杯,站起身,吩咐道:“舒鸿,该我们去会会了。”

舒鸿赶紧跟着站起来,问:“就这么算了?还有几个安排的没上场呢。”

“之前上去四五个挑战的,全部在二十招内完败。恐怕让剩下的人一起上,也没办法胜他分毫。再打下去,耗费的就是我们的人力了,有什么好战的。”

舒鸿轻声答是,随萧庭生身后,两人绕过看台和围观的人群,径直进了江东客栈,上了二楼。

秋风正盛,吹着四周的卷帘和纱帐翻飞起舞,敲击着杆,抚摸着栏,二楼没什么旅客,唯有不远处凭栏的一个着青布短衫绑脚布裤的人。粗粗一看,倒像是哪户人家的小厮。但若真是小厮,这人也太过张狂,斜绑着松散的发髻,一身懒骨头靠着栏杆,手里提着一壶酒,时不时往嘴里灌。

萧庭生上前几步,浅浅作揖,道:“久仰竹宗主大名,今有幸得见。在下庭生,先师梅……”

“哎哟喂,齐王大人!”萧庭生话还未说完,就被竹否醒一个大鞠躬挡了回去,“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啦?哎,小地方没什么招待的,您等会儿,小的赶紧让小二给上些茶点……”说着,果真转身要下楼去叫店小二。

一声“大人”,一声“小的”,哪里有江湖第一大帮盟主的气势,倒真像是打杂的小厮了。舒鸿在萧庭生背后嘀咕:“殿下,这人真的是江左盟盟主吗?”

萧庭生瞪了舒鸿一眼,赶紧上前阻止竹否醒:“竹宗主客气,茶点不必了,今日前来无意叨扰,但有一事……”

“啥?不要茶点,行吧,您快请坐!”竹否醒再次打断萧庭生,站住了身,弯腰伸手请座,萧庭生坐下后,他也跟着坐下,却又和方才一样,自饮自酌,望向楼下的看台一声不吭,只是偶尔看到底下打得热闹就呵呵一笑。

庭生面上也不慌不忙,和竹否醒一样望着楼下。竹否醒的反应,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,让萧庭生心里是波涛暗涌。意料之外是在于,这人的全然一副小人的做派,和当年温文尔雅、超凡脱俗的梅长苏一个地一个天,不懂礼数也就罢了,举止还颇有点猥琐气。但萧庭生安慰自己,世间大才自然是独立特行,更何况,这竹否醒是他压了大宝的主儿。

梅长苏逝后,江湖上只知道江左盟拥了个新宗主,这新宗主力挽狂澜,平定盟内叛乱后就不再显山露水,寂静无名。有些人好奇去琅琊阁问:“江左盟现宗主是为何人?”,得到的答案清楚明白:“前长老乐”。普通人到此就满足了好奇心,但若再问一句“这乐长老姓甚名谁”的,就真没有人了。

而萧庭生便是问这句的人。他隐藏身份,派遣手下,追问当今江左盟宗主姓名,答案的代价让他大吃一惊——“万两”。齐王一向作风质朴,大梁上下又正值整治朝政,削减皇亲国戚俸禄的时候。然待他冷静下来,却发现,这“万两”无头无赘,不知是黄金白银,还是珊瑚珠宝,萧庭生想起当年梅长苏托飞流送给自己的那件“金缕衣”,最终咬咬牙还是送了去,终于得到了答案。

恐怕在这世上,知道竹否醒这名姓的人寥寥,自己一开头就指名道姓,已经是抢占先机,奈何他竹否醒再怎么泰然沉着,内心也定是波澜起伏,思绪万千吧。自打萧庭生得知竹否醒名姓后,便开始派人追寻此人踪迹,终于在最近半年得到了消息。这竹否醒行迹诡谲,之前游历诸国,最近却来到金陵,不知是为何意……

无论他意为何,我意已决,定也要他意合我意。思及此,萧庭生轻轻蹙眉,薄唇微抿。

对面竹否醒正看到楼下的雷动又将一人摔出台面,击掌叫好。萧庭生适时称赞道:“雷大侠果然武艺超群,想必竹宗主更是武力惊人吧。”

竹否醒笑着回应:“呵呵呵,大人过奖啦。小的就会些挨打不怕疼的活计,能在血雨腥风中安生保命就不错了。倒是齐王大人,少年将军,有勇有谋,实在令小的佩服,佩服!”

“楚国来使,想在江湖聘请高手护卫,想必竹宗主已经知晓此事,不知您是否有意?”萧庭生忍了忍对方谄媚的说话方式,开门见山。

竹否醒收回望向楼下的视线,转向萧庭生:“齐王大人所言,小的有所耳闻。官府出聘,昭示天下,若我盟里的人有意,自然会去兵部报名,不劳大人您费心。”

“我还以为,竹宗主亲临金陵,是因为重视此事,打算亲自出山……”萧庭生道。

“呵呵呵……”竹否醒放下酒壶,抚了抚袖子,“小的到达金陵的时候,朝廷还没有下诏呢,殿下何必明知故问?”

这一句话,终于是褪下了方才那一身奴皮,话中所含的意思,清清楚楚是告诉萧庭生,他派人暗下跟踪竹否醒一事,竹否醒心知肚明。

话及此,两人都挑在了明面上。萧庭生眸子闪出几分凌厉: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我想请教竹宗主来金陵的目的。”

“小的能干啥呢?也就是游玩,喝酒罢了。”竹否醒答得干脆。

萧庭生挑眉,“若竹宗主真想游玩喝酒,我这儿正好有熟悉金陵的人,若竹宗主不嫌弃,不妨让他们作陪,”这话说得冷硬,倒不像是提议了,反倒有监督桎梏之意,“竹宗主可知道兵部对江湖人士的阅选,是由哪个部门负责的?”

竹否醒闻言眯了眼睛,长叹气:“哎——还真不知道,这事儿本来是交给雷动办的,详细的小的不清楚,大人若是有心,不妨跟雷动说去……您也知道,小的到金陵就是来玩的,这样的事情全交给别人了。”

一番说辞把萧庭生到嘴边的话全咽了下去。萧庭生脸有点僵,真真开始怀疑,眼前这个做小伏低的人,是碌碌无为想游山玩水,还是别有居心。

他本想提点竹否醒,兵部阅选的权力都掌在自己手里,来试探竹否醒是否有心跻身朝廷——护卫楚臣一事正是个好机会,有心搅弄风云的人定不愿就这么放过。但竹否醒的反应却实在是平淡,仿佛这事儿和自己没有关系。

正暗下揣摩,雷动扛着牌子和搭台子的什物,从楼梯那边上来。

“哟,动儿,你来得正好,这位是当今齐王大人,正想问咱盟里聘选楚国的护卫的事。”竹否醒朝雷动挥手,雷动放下扛着的牌子,上前向齐王作了一揖。

“雷大侠请坐。”萧庭生不放下最后一点机会,请雷动坐下让舒鸿给人倒了茶后,问道:“雷大侠是否有应选的意愿?”

雷动点头不语,也没伸手拿茶杯。

竹否醒在一旁淡淡来了一句:“忘了跟大人您说,雷动不能说话。”

萧庭生终于是感觉到面前这人诚心寻自己开心,再也忍不住,站起身,冷声道:“我还有其他事,先告辞了。”

竹否醒跟着站起来:“哎哟,您这么快就走了,还没怎么招待您呐。本来还想跟您叙叙旧,聊聊长苏,既然您有事,小的也不好意思留您。您一路走好啊~”

萧庭生咬牙,耐住心中的火气,正要离开,身后又传来竹否醒的声音:“对了,大人,您说要找人陪我游玩喝酒的,别忘了啊!”

萧庭生加快脚步愤愤下楼,只想离身后那死乞白赖、无脸无皮的人越远越好。

竹否醒看着舒鸿追着那英英玉立、健步如飞的少年齐王离开,呵呵一笑,又拿起酒壶,豪饮一口,咂咂嘴,喟叹道:“好酒好酒,就是酿的时间短了些。”

“你让我来,就是看你怎么调戏小王爷的吗?”清冽温润之声入耳,一旁客房的门被推开,蔺晨从房里走出来,揣着手,坐在了方才齐王的座位上。

“我哪来那么大胆子啊。不过就是顺其自然,实话实说罢了,”竹否醒一脸无辜,“况且这齐王也是个有趣的孩子,不愧是长苏当年带出来的,聪敏过人,同辈中也算姣姣了。”

“被你看中,是他的不幸。赚了他的银子,攒了他的人气,却什么也不报答给人家,你可真会做无本生意。”蔺晨斜睨了竹否醒一眼。

竹否醒难道真没有应选楚臣护卫的打算吗?当然不是。只不过,采取的手段比较独特罢了。竹否醒借着齐王试探自己的机会,在金陵打响了自己的名号——摆台斗武本非稀罕事,打耍把式的都爱这么干,能抬高身价的,在于斗武的对象,打赢的对象不过泛泛之辈,不足为奇,打赢的对象力拔超群,自然也显示出自己的非同凡响。

一般,摆台第一天,不会有什么高手上门,而萧庭生想试探竹否醒深浅,将身边能武之人派遣过去,正着了竹否醒想短时间扬名立威、一鸣惊人的道。今日一斗,雷动名声大噪,传遍金陵,再去兵部应选,自然会为人瞩目。到时候,即便这选择的权力在齐王手上,他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下以权谋私。

“就拿他当跳板使,不觉得可惜吗?”蔺晨问。

“毕竟年轻。意气过盛,力尚且不足。”

这句话算是客观公道的。齐王年轻,未及弱冠,虽然有着赫赫战功,但目前在朝堂的人脉物力都不足,再加上处世尚浅,即便是可栽培的苗子,但毕竟只是苗子。

竹否醒抬眼看着蔺晨,“你希望我帮他吗?”

“你开心就好,关我什么事。”蔺晨不屑。

“呵呵呵呵,你还真是心宽。听说这齐王年纪轻轻就广纳卿客,手下不仅集聚着良将,更有着不少能人异士。他这些年还一直有意招揽我这个江左盟主……蔺少阁主,你就不怕这小王爷再长大点就有了觊觎之心?哦,不对,说不定这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……”竹否醒意味深长地摇摇头。

“是不是又喝多了,管不住脑子?别在那儿随便臆测。”蔺晨漫不经心地回道,把雷动面前的茶拿来,自己喝了。

“既然知道我这是醉话,那我也不怕多说几句——当初齐王到琅琊阁求我姓名一事,你可跟你中意的那位说起过?”竹否醒问。

蔺晨从怀中掏出扇子,展开扇了几下,眼光却转向竹否醒身后,道:“竹宗主,你等的人到了。”

竹否醒回头,正见着一人从纱帘中现出身形,须发斑白,向竹否醒躬身一拜:“老身十三,拜见宗主。”

“十三爷,您多礼了,”竹否醒站起来搀扶着老者起身,道,“现在还要来麻烦您,是晚辈不敬。”

“宗主有事相托,是老身之幸,若能相帮,老身定竭力而为。”

“去应朝廷之聘的人选,恐怕要劳烦您和宫羽姑娘调查筛选,五日后将名单给我一份。”

十三又拜了一拜,身形隐入卷帘和纱幔中,便消失去了。

蔺晨挑眉道:“你叫我来到底为了什么?”

竹否醒又坐回位上,道:“有传言说滑族潜入皇宫,我正想从蔺少阁主这儿获得些消息呢。”

“你是怎么获得这传言的?”

“毕竟赤焰复员的几位,都是江左的弟兄,我获得这消息,有什么奇怪的?”

蔺晨蹙了眉头:“答你可以,钱怎么算。”

竹否醒撇撇嘴:“这可是关乎你意中人的大事,谈钱多伤感情。”虽这么说,还是从袖中拿出钱袋,递了过去。

蔺晨接过,也没掂量,就放进袖子里,回答道:“放入太后首饰盒的,是当年璇玑公主的贴身银饰,后传予秦般弱。”

“就这些?”

“就这些。”

“白给的银子。”竹否醒一脸悲痛趴在桌上。

“您有本事您来啊,有得到什么别的消息,说来听听。”蔺晨嗤笑。

竹否醒抬起脸,神秘兮兮地道:“关于这的没有,倒是有别的消息——东海……”

“东海纳币请降,霓凰郡主携东海使正于返京路上。”竹否醒尚未说完,蔺晨就接嘴了下句。

“没意思,你走你走。”竹否醒又趴了回去。

“说得像我愿意和你待在一起。”蔺晨哼了一声,起身就走。

“告诉你,要追人,先要哄好他身边的人——宫里的哄不到,宫外的,多下点功夫。”竹否醒慢悠悠的声音身后响起,蔺晨头也不回。

 

 

 

夏日署热,梁帝的日常治事已由武英殿移至逸仙殿。逸仙殿位于近湖的高地,四周环着郁葱的树木,夜深,湖风穿林,及至殿中,便是带着沉香的阵阵凉。

更深漏滴,蔺晨倚在林中的一棵老树上,从逸仙殿打开的轩窗中,望着银纱灯的昏黄流泻,想象灯下,执着朱笔的长指节节的手,注视文卷的眉眼盈盈的眸,却迟迟没有进一步探求。湖风一阵又一阵,吹起他的散发,和周旁的枝桠纠结在一起,缠绵悱恻。

蔺晨觉得自己与萧景琰的关系,依旧是暧昧不清。若说是朋友,自己对他有意,若说是客卿,他帮助景琰的,都不涉及琅琊阁的原则问题——涉及大梁内政绝不相帮,涉及诸国外交战事更不会插手。

二人之间存着一种微妙的平衡,扎根在蔺晨对萧景琰的情,也扎根在萧景琰对蔺晨的信。旁人对二人关系的知晓更是有限,除了曾经的江左盟中回到朝廷复职的几个赤焰旧部,以及萧景琰身边的亲信,知道蔺晨琅琊阁主身份的人寥寥,旁人权当蔺晨是当年梅长苏身边的名医,如今在皇帝身边,一是共怀旧友,能掏心肺,二是丹青妙手,加护君身。

就连蔺晨自己,也曾觉得,自己和萧景琰的关系但止于此了,然而转机发生在二人结友的第三年。

那年他第一次收到萧景琰的飞鸽传信,信上是萧景琰亲笔所书的几个金钩铁划的字:“庭生天花,求治。”

收到信后,蔺晨日月兼程,赶到金陵已是五日后的深夜,风尘仆仆,一袭白衣尽成了土色。列战英城门相迎,骏马骁腾,径直穿过九重宫阙,马蹄奔忙中,蔺晨正见着外殿俯首叩顿于地上的几百朝臣,心中暗叫不好。

待蔺晨推开已被封锁为禁区的宫殿大门,果然见到大梁皇帝,龙袍未解,坐在榻上,怀中抱着全身疮痘的新任齐王。塌下几个御医长跪于地,瑟瑟不敢言语,宫人来往,面上尽是绝望悲戚,手中端盆换药的活计却丝毫未受影响。

“来人啊,把你们皇帝拉出去!”蔺晨气不打一处来,冲殿外的士兵吼道。

萧景琰波澜不惊,那双鹿眼无悲无喜,坚定地看向蔺晨,沉声道:“蔺先生赶紧来看诊吧,庭生一日病无对治,朕一日不离寝殿。”

萧景琰怀里的庭生,梦中呓语不止,又是喊娘亲,又是喊父皇,虽病弱体虚,被高烧烫得糊涂,拽着萧景琰衣袖的手却丝毫不松。

医者仁心,蔺晨见不得孩子这样,疾步上前,坐在榻上,拿起庭生纤细的手腕静心诊脉。

萧景琰紧盯着蔺晨,看对方眉头深锁,几滴汗水自额上滑下,只觉得心悬得更是厉害,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,又怕自己影响诊脉,屏住了呼吸。

蔺晨的两指终于松下,萧景琰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怎样?”

蔺晨见萧景琰那双发红的眼中倒映的自己,仿佛是溺水者见到的救命稻草,只觉得心下一紧,稳住心神,叹了个千回万转九曲回肠的气。

萧景琰一把抓住蔺晨的衣领,拔高音调又问了一句:“怎样!”

蔺晨抚上萧景琰握着他衣领的手,皱眉道:“急什么急,有你蔺哥哥在,还怕治不好吗?谁诊出是天花的,明明是水痘。”

闻言,萧景琰的手终于失力放下,唇角荡出一丝笑,化了君王脸上的阴云寒霜。蔺晨从未见过他这般笑过,笑得像是从绝望的黑暗中投入光明的孩子,脆弱柔软,纯粹淡薄,易碎如蝶翼,浅淡如月光……

“太好了……太好了……”萧景琰喃喃道,殿中的太医奴婢闻言皆拜于地上:“陛下万福!殿下千岁!”

“知道没事了就给我出去,你在这碍着我治病了。出去出去出去……”蔺晨一脸嫌弃,拿袖子轰萧景琰走。

萧景琰也不再坚持,轻轻将怀中的庭生安置在榻上,盖好被,轻声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庭生紧抓着萧景琰的袖子终于松了。萧景琰想站起身,才发现腿脚早已酸麻,又跌坐回去,蔺晨一手扶住他,一手覆在他的脉上,脉象显示出些疲惫之召,恐怕这几日他就未曾休息。

蔺晨斥道:“庭生没事,你先把自己吓死了,出去好好歇息。”说罢,示意宫人搀扶皇帝。

“我就在那边侧殿,有事定要通知我。”萧景琰几日不眠不休,早已是疲惫不堪,如今紧绷的弦松了,再也支撑不住,就连自称也顾不得用“朕”了。

皇帝在内监搀扶下出了房,房门掩下,“嘎吱”一声,殿内又恢复一片寂静。

蔺晨从榻上站起身,揣着袖子淡淡开口:“你们都是御医,分不清水痘天花这样的小错恐怕不会有人犯吧……”

闻言,御医们左顾右盼,交头接耳起来,其中一位有勇气的,直起身拜问:“黄某学医至今已有几十载,从未曾遇见过脉像天花之症的水痘,先生若有高见,请一定要告诉我等。”

蔺晨勾起唇角,接着道:“齐王的水痘本是普通病疾,唯有一点和平常不同——荚萁之毒你们可曾听说过?”

闻言,位列的御医都神色惊慌,有几位忙叩首道:“冤枉啊!我等绝没有加害齐王之心。”

荚萁本非毒,而是医者常用的一味调剂之药,用于综合不同药材,使药材之间相冲相破的药效得以缓和。但若用于毒药,则会使毒药的毒性不易被察觉。如今,齐王之症,正是将荚萁混以毒药,将普通的水痘伪装成了天花,加之荚萁的药性,竟让一帮御医都失了方寸。

“你们不必慌。你们的陛下还不知道此事,我遣走他,正是想和你们私下谈谈。现在,最重要的不是查出犯人是谁,而是同心合力,查出这荚萁到底综合的是什么毒药。若齐王病能治好,陛下肯定不会为难你们……”蔺晨轻松谈道,话锋一转,“但如果,你们还想在这危机之时,争论到底谁是忠臣谁是贤良,救人治病的良心全被自保自救的私心吞了,就以失察失德连坐之罪,集体论斩吧。”

闻言,黄御医立马上前,查探齐王病情,四下的御医也纷纷效仿。

验毒,化毒,排毒,药治……待到齐王病情稳固,已经到了第二日太阳下山。蔺晨看着榻上的少年终于脸色如常,气息平稳,终于是耐不住疲倦,躺在庭生身侧睡去了。

 

“沙沙沙……”耳边响起细微的摩擦声,接接连连。

神智渐渐清醒,蔺晨却迟迟不愿睁开眼,听着这轻柔的声响,只觉得内心平静。头枕着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,他下意识蹭了蹭。

“醒了?”低沉熟悉声音入耳,蔺晨睁开眼,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,望着自己,如深潭如墨镜,摄了蔺晨的心魂。

正值深夜,萧景琰未束发,一头黑丝倾泻,遮掩了脸部的棱角,融化在昏黄的灯晕下,平添几分随性,几分柔美,几分自然,几分动人。

蔺晨回过神,这才发现,自己正枕在萧景琰的腿上。

“我怎么……”蔺晨正要问,萧景琰的指尖覆在他的唇上,轻声道:“嘘——小点声,庭生还在睡。”

萧景琰的手指微凉,贴在蔺晨的唇上,让蔺晨有些恍惚,下意识伸出舌尖触上指腹的薄茧。

萧景琰弯了眉,眼睫轻颤,喉结震震,发出轻笑:“饿了吗?我叫人给你拿点吃的。”

萧景琰正要收回手,却被蔺晨拉住手腕:“不用,我现在还困得很,你再让我靠会儿。”

萧景琰也不多说什么,任蔺晨拉着自己的一只手,空闲的那只依旧执起朱笔,批阅面前几上的奏折,衣袖与小几的几案摩擦,发出沙沙声。

夏夜湿热,萧景琰也顾不得形象,仅着了一层中衣,即便如此,仍析出些汗,浸湿了衣衫。从蔺晨的方向看去,正见着他下巴尖的一滴汗,顺着凹陷的颚骨,缓缓划出一道弧线,凝在喉结上,留下若有若无的水迹。萧景琰轻轻吞咽,那滴汗随着喉结的上下,一瞬,便失了力,滑向了纤细的锁骨,坠入锁骨的凹陷里,迷失了踪影,锁骨的主人更是难耐燥热,伸手扯松了衣襟……

一股冲动就犹如那失控坠落的汗珠,涌上了蔺晨的脑子,他想啃咬上面前那人毫无防备的喉结,吸吮积蓄着薄汗的颈窝,舔吻莹莹润润的唇,顺着结实有力的胸膛揉弄进大开的衣襟里——蔺晨伸出了手想揽住萧景琰的肩

“恩……”一声呻吟止住了蔺晨的动作,萧景琰也顾不得膝上的蔺晨,探身去查看庭生的状况。蔺晨的头没了倚靠,跌在了榻上。

“蔺晨……”萧景琰看着面有异色的庭生,唤蔺晨来看。蔺晨忙一咕噜爬起来,探视庭生的病况。庭生紧蹙着双眉,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来,半晌张开唇,轻轻叫道:“娘……”

蔺晨长舒一口气:“没事,就是做噩梦罢了。”萧景琰闻言,却愣了一下,半晌垂下眼。

“恐怕我当初就不应该给庭生封王……”萧景琰开口道。

下毒一事,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啊……

蔺晨看着低头垂眼的萧景琰,伸出手,将自怨自艾的人揽进了怀里。萧景琰没有挣扎,头埋在蔺晨的肩上,接着道:“如果我没有封他王,他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个普通的孩子,就不会有内闱和朝堂中人,忌惮他的地位,忌惮他的身世,对他狠下杀手……”

月前,萧庭生因战绩以及圣上义子的身份,特封齐王,朝堂上下争论不断,有心人细查其中究竟,竟白了这齐王与当年祁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,至此,即便有人有反对之心,也不敢冒然提出。暗下,这凭空冒出的王爷、祁王之子,让朝中的显贵,内闱的妃嫔惶惶不安,这年幼的齐王就如同埋在土壤下的一颗种子,只要发芽,便遮天蔽日,转眼,金陵恐怕又要变天。

借着萧庭生水痘病发,有人暗下了毒手,妄图借此除掉齐王——即便毒发不致死,但只要诊断为天花,按照宫里的规矩,也要私下送出宫城,埋没荒郊野外。

如意算盘打得再好,到底也算不尽天。萧景琰得知齐王疑病天花,竟不顾阻拦,进驻了齐王被围禁的寝宫,死死守在病弱的齐王身边,满朝文武跪殿也丝毫没有动摇帝王护子的决心。

“景琰,你做得对,该庭生所有的,你都给了他……”蔺晨抚着萧景琰瘦削的背脊,安慰道。

萧景琰一声嗤笑:“不该给他的,也给了他。”

“什么是该,什么又是不该?既然他有了这样的身份,自然会有他该承担的责任和风险。你妄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他,却又恨不得能将一切灾祸都替他避过去,不傻么?”蔺晨几分严厉地斥责着,抚着萧景琰脊背的手,却更轻柔了,五指穿过他的发,轻轻按在他的脖颈和脑后,像是在抚慰一只受伤的鹿。

“庭生这个年龄,受的苦已经太多了,我只盼他一辈子平安喜乐……”萧景琰低声叹道,像是希冀,又像是祈求。

蔺晨也不再多言,道理萧景琰是懂的,何必再说呢……他所能做的,不过是在这夜里,给怀中瘦削的人,一个倚靠的肩膀罢了。

怀中是炙热瘦削的身躯,唇间萦满了那刚刚所尝的滋味。

甜中带冰,冰里泛苦,如此清浅,却久久不散。

食髓知味。

哎,认栽了。

冷风乍起,冷得蔺晨收起四散的心神,逸仙殿中,传来几声咳嗽,蔺晨用袖子掩了脸。

罢了罢了,还这么磨磨唧唧的,都不像自己了。

足尖点枝,凌空几步,恰好落在正准备入殿为皇帝披衣的宫女身旁,一手止住少女惊呼,一手轻轻覆在唇上作噤声的姿势,高缮会意,屏退殿前陪侍的宫人。

 

 

 

明明是夏夜,却觉得寒冷,萧景琰确实感觉到,岁月不饶人。握着朱笔的指尖犯凉,因为长期悬肘,手臂略僵,烛影一闪,一件外衫轻轻披在肩上,萧景琰没有回头,仍旧看着面前的文书,只是道:“方才听蒙挚说你已经进了宫,却不见人影,还以为你不来了呢。”

“被外面月色迷了眼,忘了给陛下添衣,奴婢错了,请陛下责罚……”语音含俏,如往常一样放荡不羁,蔺晨持着一副丫鬟的做派,勾起了萧景琰唇边的浅笑。

“蔺姑娘若真知错了,就罚扣半月的口脂黛粉吧。”萧景琰调笑。

“哎,罚罚罚,陛下说什么奴婢都照做,但这之前,先让奴婢我伺候您穿衣……”萧景琰没有推拦,任凭蔺晨执起自己的左手穿进外衫的衣袖,右手依旧奋笔疾书。

蔺晨给他打理好左袖,迟迟等不到他放下笔,便起了心思,抬起萧景琰的手印上一吻。

手上柔软的触感让萧景琰从文书中抬起眼,看向蔺晨道:“蔺姑娘难道又饿了,我这边还有些点心,吃点填填胃吧。”

烛下萧景琰的黑亮的眼眸奕奕有神,在蔺晨眼里,便成了一池春水,荡得他心波漾。蔺晨舔舔唇,俯在萧景琰耳侧轻声道:“陛下,这点东西,可喂不饱奴婢啊……”

他说话时的热气悉数喷在萧景琰脸旁,撩起些痒,引得萧景琰侧身一躲,从耳廓到脖颈都染上些红。蔺晨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,俯身的角度更倾斜了,几乎要将人逼到座榻上。

“皇后娘娘觐见——”外殿传报,蔺晨慌忙站起身就要往里屋躲。

“你躲什么,”萧景琰坐直,看着蔺晨惊惶无措的模样,哭笑不得,“真当自己是来偷情的姑娘吗?”

蔺晨在内心翻了个白眼,还是稳了稳身形,揣着手立在了一旁。

柳皇后款款而来,衣袂飘飘,金莲碎步,发钗整肃,端庄娴雅,举止大方,行至殿中,向皇帝俯身作揖:“臣妾见过陛下。”

蔺晨则淡淡朝皇后行礼,他一向不习惯这些礼数,现在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。

“臣妾深夜来访,打扰了陛下和蔺先生议事,实在失礼,正好做了两份夜宵,若蔺先生不介意,请尝尝吧。”柳皇后柔声道,奉上食盒。

“哪里的话,这么晚了还送夜宵来,让你费心了,”萧景琰接过,看着皇后的神情温柔宠溺,蔺晨打开盖子,拿出一块赤明香塞进嘴里,大口咀嚼。啧,太甜了,甜得齁人,还带着些酸。

“这么晚了,若没有其他事情,赶紧回去睡吧,你本就夏日体虚,可不能熬夜。”萧景琰道。

“不瞒陛下,臣妾确实有事要和陛下商议。”闻言,蔺晨捞起一块糕点,十分识趣地想往门外走。

“蔺先生不是外人,何必避嫌,”柳皇后止住了蔺晨,“臣妾想谈的,不过就是庭生的婚事,蔺先生对庭生有救命之恩,若能给些提议就好了。”

萧景琰面露难色:“这婚事……只要庭生喜欢的,向人家提婚便是……”

“陛下,这是庭生终身大事!”柳皇后轻轻一笑,声色中却透出些严厉,萧景琰和蔺晨俱是一惊,下意识想退后几步。

“庭生身份本就招外人嫉嫌,迎娶对象自然要多加挑剔,既不能让有些不轨之人,用等闲人家的姑娘搪塞过去,更不能让婚事,沦为某些人结党营私,攀援富贵的机会。”一席话依旧是含着浅笑说出来,但却字字犀利,字字张狂。

蔺晨叹气。萧景琰的皇后,正是这么一位外柔内刚的女子。中书门后,自小便饱读诗文,精通琴棋书画,上能论国论战,下能援针绣花,贤柔的外表,不露锋芒,然却是铁骨铮铮,心怀天下。

当年庭生被下毒一事,由柳皇后负责在内闱追查,柳皇后得令,召宫闱妃嫔齐聚凤仪殿,将其他宫殿的奴婢都拒之门外。皇后不着一字,不置一词,没有追问,更无审讯,仅仅是让莺莺燕燕相围而坐,满殿寂静。皇后不发声,谁敢出声?

这无声的会面一直持续了一周。妃嫔们困了有床睡,饿了有食馐,除了无法与外界交流,更无人胆敢与别人交谈外,再无其他不同。

然而一周后,罪魁祸首竟然主动认了罪。不仅是殿中妃嫔,还有殿外的宫人,主仆二人没有联系,却接连请了罪。

那殿中的妃嫔如此说:“臣妾当初就是受小人所惑……”

而那殿外的奴才这样说:“小的全都是受人指派……”

殿内殿外,隔阂的不仅是通信,更是人心。两人都不知对方处境,生怕对方已经在七天的强邢下早先招供,获得减罪,而自己则成了主犯,担下所有罪责。

柳皇后治理内闱六载,赏罚分明,公正无私,深得帝王倚重,更是得到朝堂内外的一致褒赞。

而如今,萧景琰面对自己温柔体贴的妻子,也不免低声下气,有些胆颤。对,这不是惧内,这是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。

“咳咳,庭生婚事,一定要和他商量,我们擅自做主,也不好,要不改个时间,叫庭生来宫中和你谈谈?”萧景琰道。

“对对对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还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我爹就放任我自由恋爱……”蔺晨一旁帮声。

“怪不得像蔺先生这样的人中龙凤,至今尚未妻娶,”柳皇后柳眉颦蹙,叹道,“若蔺先生有意,我可以给您说几家媒。”

蔺晨闻言闭了嘴。心道,庭生啊,自求多福吧!

萧景琰适时转移了话题:“过不久霓凰就要回金陵了,你前些日子还提起过她,待她回来,你们可以多见见面。”

柳皇后眉梢含着喜色,却又想到什么,恢复往日的神情道:“臣妾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。”

萧景琰点头,示意她说下去。

“秋猎一事,臣妾请求陛下携德妃同行,如今宫中不安,需有人把持,臣妾特此请留。”

柳皇后心细柳皇后心宽,重大局晓实务。萧景琰看着自己深明大义的皇后,眸中几分怜悯,几分柔情。萧景琰携起柳氏的手,轻轻叹道:“委屈你了……”

大梁的皇帝皇后琴瑟和鸣,同德同心,为家国之表率,好不羡煞旁人。

映入蔺晨眼中的这对璧人,让他唇间泛起一些苦涩。蔺晨转过头,拿起食盒中的糕点,含在唇齿间,正是一特制的冰莲百合糕。

甜中带冰,冰里泛苦,如此清浅,却久久不散。

食髓知味。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未完待续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本来还有张图的,写完这个点了,就不放了。

说我虐阁主的,我知错,然而不悔改。本文秉持尊重原著的原则,尽力将同人朝原文方向接续,并努力尝试写出个人的特点……啊,low知道自己太low,所以就只能努力尝试了。

文中对柳皇后和庭生的塑造,是个人对原小说的理解。

柳皇后当年和萧景琰初见,是被英雄救美的。从此芳心已付。

滑族一事中,能认出自己奶娘的真身,足以可见这女孩多么聪明伶俐,有勇有谋。而当丈夫决定为赤焰平反时,坚决站在他的身边,这位女性是多么坚强!

虽然low写的是蔺靖文,但不妨碍low萌这个靖王妃,柳皇后……low对女孩子果然还是有偏爱的……

再说说庭生吧,之前文的感觉和现在的铺垫仿佛在说庭生要谋反。庭生将来谋不谋反我先且不提,但至少现在,还差着气候,具体原因,本文有解释。

庭生这孩子啊,真是苦得惹人怜。自小就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,没有安全感,表面孤傲,实则渴望陪伴与拥有。这样的性格自然会影响他的人生选择,为了满足这种安全感,为了在世上生活下去,庭生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强大。

然而通往真正强大的那天遥遥,其中一条路走错了不思回头,便万劫不复。Low在内心衷心希望,庭生能幸福,获得内心的安全和爱。

至于阁主,嘿嘿嘿,爱啊,总是要经历磨砺和宽容,挣扎与探索的嘛~

 

【下节预告】:终于可以写激情磅礴的秋猎相关梗了!终于要跪舔我霓凰大A了!low的心情是兴奋的。等会,差点把蔺靖忘了——野合啥的其实蛮有趣的,至于写不写,哎,视情况来定吧。【别揍我。

其他文戳这里

评论(12)
热度(35)
2016-03-20